那个年代的宣传队,归根结底还是军队的一部分,还是要出早课,站军姿,时不时还要搞拉练。完成了一系列训练后,剩下的才是排练的时间。
可叶梅尚未正式加入宣传队,所以虽然与宋玥他们同吃同住,但并没有一起训练,因而得以在琴房中有多些时间独处和弹琴。
她喜欢宣传队的这台琴。
它当然远不如上辈子自己所拥有的那台施坦威音色美丽,但它确实是在这个环境中,她所能拥有的最美好的东西。
手指放在琴键上,她习惯性地弹了两手肖练来锻炼手指,接着弹起了普二。
普二,全程是普罗科菲耶夫的《第二钢琴协奏曲》,有着普氏近乎登峰造极的疯狂,但锐利、辉煌和灿烂,以超高难度的华彩而著称。
她需要发泄一下。
自从昨天将贝五送给系统后,叶梅晚上躺在床上,也是辗转难眠。
什么希望、决心与善意,那只是她拿出来冠冕堂皇地糊弄系统的。
相反,她现在郁闷、无聊并且极度孤独。
在这个陌生的时代,她没有选择曲目的自由,没有可以交流心事的人,就快要在沉默中变态了。
最后,当她松开踏板,心有所感地转过头,门口已经站了一个呆若木鸡的姚建军了。
现在的前锋宣传队,如果有人不说叶梅钢琴弹得好,那随便哪个人都会嘲笑你不长耳朵。
然而在听完刚刚出现在叶梅手下的华彩时,姚建军感到自己几乎忘记了呼吸。
那暴风骤雨般的华彩真的是面前这个小姑娘弹出来的吗?
明明听到有三个声部,可叶梅明明只长了两只手啊!
叶梅却只是看着他,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:“早。”
她刚刚发泄过一番,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候,哪怕来的是姚建军,她也能心平气和地问声早。
直到她这一声问好,姚建军才回过神来,又猛又深地吸了两口气,仿佛刚浮出水面,要把刚才缺的那口给补上。
“这么早?”
“他们回去整理内务,我没什么内务,就先来了。”
叶梅指了指他手上提领着的一个军绿色的兜子:“那是什么?”
“学费,我不是有问题要问你么?不过我那儿就只有罐头和巧克力,麦乳精早被他们抢完了,你别听张菊英瞎吹。”
叶梅馋归馋,但知道这年头物资匮乏,许多东西她看着不值钱,但真要收下,意思可就不一样了。胡国宝之前整日地拎铁皮糖果和桃酥来,也正是这个意思。
她摆手道:“菊英姐跟你开玩笑的,你有什么就问吧,我不用这些。”
于是乎,等大伙儿都进来时,一幕之前谁也不敢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。
叶梅靠在钢琴边,像个钢琴老师一样指点着姚建军的手型,平日里眼高过顶的姚建军简直就像是个小学生,看向叶梅的神情里充满了崇拜和欣赏。
“大姚,你这就丢人了吧!”
“我说你小子跑哪儿去了,原来跑这儿不耻下问来了?”
“没文化就少乱用成语,我这是虚心求教,什么不耻下问?”姚建军伸出手,想赶苍蝇一样挥了挥。
又一次调整后,姚建军偏过头看向她:“那我这样对么……”
叶梅摸了摸下巴,没说话,似乎在努力地组织语言。
“你直说错哪儿吧。”
“也不是说错,只能说表现力上有些欠缺。”
姚建军一听就明白了,又笑道:“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软?”
“不是说话软,是我不想打击你。”